幽梦影——阿海作品展


幽梦影

顾默修

 

在这样和风煦暖的春夜,阿海的画是妥帖又奇妙的陪伴,经得起一读再读。妥帖的感觉大约来自底色的稠厚、古旧和斑驳,有老底子总是叫人放心的,凡事有积累、有规矩、有限度、也不失包容力;而奇妙的心情则归因于最先跃入眼帘的画面主体,它们或大或小、或显或隐,总有些地方是偏移的、错置的、参差的、甚至诡异的。妥帖与奇妙凑到一起,那是岁月静好里的暗流涌动,再出人意表最终也能归位于心安理得。阿海的画是隔着时间与空间的旧梦,不须记,忽然就浮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偏就挥之不去,让人再三探看,越看越觉得那其中藏着人生的大秘密,是大欲望,也是大和谐。《春闲》是让人一眼认定却并不一定能说清楚的好。略有不均的背景蓝带出了春夜的流动性,醇厚的暖风吹开杏花,花下有趣事,枝头有彩凤。彩凤并非寻常工笔画法,更具装饰性,但并不违和,它似乎与李商隐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相关联——此处索性让“凤飞双翼”出场,来召唤和暗示无法着墨的“心有灵犀”。《春鸣》之妙也妙得奇诡。饶是怪石如何嶙峋、兰草如何茂盛以及白鸟如何生动,此三者亦不过是传统绘画中的寻常搭配,但阿海将原有的自然主义氛围刻意打破,也即打破画作原有的透明性,以背景的斑驳古旧使画作中的鸟鸣呈现多声部,如此便有了两层意蕴:这只鸟儿是为画中春景而唱,画却在岁月流逝中落旧,定格了久远的古典时代的瞬间;又抑或是鸟儿从斑驳落旧的背景冲将出来,闯入当下的春景之中,它是在时间的纵轴上找到并喊出了春天。《鹤舞》、《鹤立》之妙也与此相通。“自在”系列是不同角度不同阶段的绽放的莲。结实饱满的生命欲望层层叠叠又坦坦荡荡,只管和盘托出,毫无挂碍。我由是略微明白了讲究“明心见性”的禅宗为何钟情于莲花,体味到清代张问陶所谓的“禅悦”:蒲团清坐道心长,消受莲花自在香。不过,阿海的画并不止步于此,它的妙处在于对莲的背景的处理:这样写实的工笔莲花并不放置于“现实”的(或即便简略或抽象仍是模拟现实的)场景中,而搭以陈旧铁板式的锈黄不均、明暗不一的背景色,这种背景色建立了一种时空感,进一步说,是将前景中的“莲”从“此刻/当下”拯救出来,赋予它历史感与未来感——这打破了某种理所当然和不证自明,延展了“自在”的能力,也拓宽了“自在”的境界,增强了“自在”的魅力。这样的“自在”让我心头无端荡漾起少年时代读过的何其芳的诗句:“爱情是很老很老了,但从不厌倦”。生命是周而复始,绽放又绽放,每一个鼎盛时刻次第降临,但从不厌倦。这种背景与前景构成的参差的乃至冲突的关系,使得阿海功底扎实的中国传统绘画技巧具备了超现实主义的品格,其包容性丰富性歧义性正是其作品的魅力开关与魔力按钮,他对此有极为自觉的思考,“传统工笔在景深方面是通过很细的渲染去达到一种意境,发展到现在就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导致背景和主体是完全脱节的。我一直在研究材料,并找到一种我自己的景深方法。通过这种方法把那些‘错误’和‘不恰当’的元素很好地协调起来。完成之后,这些元素相互之间特别和谐,很多‘错误’的东西变成了‘正确’的东西”。“问禅”系列单幅看固然不失深意,并置起来则更有一番明澈:行散逍遥,与万物相遇,于一切之中顿悟,问莲、问杯、问鹅无不可问,渐问渐无我,鹅亦可问,再问亦无鹅,水波粼粼,是已入无我无物之境,还是召唤驻足画前的观者也来问禅?“幽梦影”系列更是独立成篇的小品画,背景与主体、概貌与细节互相抵触又互相支援,在沧桑古旧、晦暗落寞中见斑斓旖旎、明媚悸动,令人不由莞尔。阿海将通常被创作者忽略的背景激活,甚至召唤观者入画,拓展绘画的表意空间,为其画作赢得了多层次的表达,在斑驳中见斑斓,于古旧中得新意。那糅杂着繁荣与颓败、开放与压抑、新创与沉滞的复调式的精神氛围,弥漫在阿海所有画作中,怎不让人低徊与迷醉?这是为现代人量身定做的“幽梦影”,它值得一读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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