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dle of Nowhere Day 0 太平洋上空某处/ 未决·遗书 Day 1 台北—洛杉矶/ 时间·寻·始·Stephanie Day 2 洛杉矶/ Sunny & Jonathan Day 3 圣塔莫尼卡—/ 信·大道·启程·意义 Day 4 里亚托—/ 夜泊·故乡·沙漠·童话 Day 5 尼德尔斯—/ 食·驾驶·卡通·局促·孤独 Day 6 威廉斯—/ 寒·大·缘分·小 Day 7 凤凰城/ 自然·姑姑、姑丈和Eric ·围墙·家 Day 8 —温斯洛/ 命定·离·幻灯片·痕 Day 9 —盖洛普/ 歌曲·Pat&Rosemary ·低落·逝 Day 10 —圣塔菲/ 愧·消失·炎·情书 Day 11 —图克姆卡里/ 无惧·不安 Day 12 —沙姆罗克/ Kevin&Nancy Mueller ·无际·骏 Day 13 —钱德勒/ 梦·幻·死亡 Day 14 —迈阿密/ 记忆·失去·拾·溃 Day 15 —古巴/ 滞·救世主·连结·救援 Day 16 —春田市/ 安定·门·河流 Day 17 —芝加哥/ 忘·陪伴·终 Day 18 麦迪逊/ 岔路
为了Route 66那首歌中的一句“别忘了维诺那(Don ’t forget Winona)”,驶出旗杆市后又稍稍往北绕了远路,接上了那条Townsend-Winona Road 。 即便歌词中这样呼吁大家别忘了这地方,但它似乎已经把自己给忘了。没有任何路标或建筑物的指引下,只能根据GPS的定位来告诉我们已经到达此地。残存的一座铁桥似乎是这小镇曾经引人注目的证明,但立在正中央的“道路封闭”标志搭配群聚在破碎路面的积水,让铁桥成了独守空居的老人,无尽苍凉。 唯有那些窜出柏油裂缝而生长的杂草,依然毫不妥协地在这失去生命力的环境而努力生长着。它们伸直了双臂,代替这萎靡的小镇向因为那句歌词而造访这里的旅人们打招呼,它们大声呼喊着:“我们还在这里,别忘了我们。” 介于旗杆市东方十多英里的双箭(Twin Arrows)和双枪(Two Guns)两个小镇间的六十六号公路几乎完全失修,不得已只好接上高速公路,双门敞篷车彻底展现了它充足的马力快速前进,但一片辽阔的荒凉景色即使在这样的速度下,也如同一幅静止的画:矮丘、红褐色的大地上撒上些微的青绿——是那些努力生长的杂草。 平顺的油门让我们不断缓缓超越身旁的车辆,直到一台载货卡车吸引了我的注意而将速度放慢,卡车后的卸货门上贴了一句标语:“我们借着自我的勇气而在这自由的乐土上生根”(We live in the land of free because of the brave.),底下还衬着飘扬的星条旗图案。一辆车、一条又长又直的道路、望不到边的土地,我眼前所见的似乎就是美国精神的缩影:自由、勇气、前进。 顿时一股热血充斥了全身,我重踩油门踏板,好似乌托邦就在前方般冲刺;希望这样的速度能带我跨越这年纪不上不下的尴尬,让自己心无旁骛地冲破这无形的屏障,而之后的人生便会像前方的道路般,明确清晰、通畅无阻。 回想起陨石坑,这个位于六十六号公路南方六英里处的景点也是个从小就存在的记忆。在某一册我们这年纪的人几乎都看过的《汉声小百科》中,早就介绍过这个撞击的遗迹,那时候便觉得若能亲眼目睹,应该是件非常震撼的事情。 高速公路旁不断出现的路牌告诉我们,若要掌握陨石坑风景区的信息,请将收音机转到AM1610收听。对万事皆好奇的小培禁不住一面又一面路牌的诱惑,遂打开收音机,扭转调频收听。 从喇叭播放出来的,是一段长度约莫两分钟、不断重复的录音档:犹如好莱坞预告片旁白配音的低沉男声,不断用他那尚算磁性的音调讲述空洞乏味的内容:“想要亲眼目睹陨石吗?想要看看巨大的坑洞吗?来这儿就对了!我们有充足的停车位,还有美味的Subway潜艇堡餐厅……”更荒谬的,是在这段录音的开头与结尾,他都用一种极度戏剧性的口吻说了一句:“Experience, the impact! ”(体验,撞击!)没过多久,两个无聊男子便被这没头没脑的英文给洗脑了,我们呆呆地听完所有空泛的介绍,试图和那矫揉造作的嗓音在同一刻说出:“Experience, the impact!”然后笑得东倒西歪。两个二十九岁的男人毫无顾忌地展现幼稚的一面,还奢望这趟旅行能让自己有所成长?看来是有点困难。 …… 原以为这里会像大峡谷般充斥着游客,没想到陨石坑就像逝去的太空梦一般,成了一个过气的景点。一旁的博物馆详尽地介绍了关于陨石的知识,但所有的展示品都有种摆放多年的陈旧感,就像现在穿着高腰裤出门般不合时宜,让游客看了都有些不知所措。 出了博物馆,走上瞭望台,终于看到陨石坑的真面目,虽不能走到坑洞的最中央一探究竟,但能站在制高点一睹一辆汽车大小的陨石所撞出的直径一千两百公尺的巨大坑洞,内心还是颇为震撼。陨石坑开放观赏的区域并不大,所以我们没有逗留太久,心里还为十五美元的入场费咕哝着,觉得有点被这稍嫌阳春的园区给坑了,没办法,谁叫这是陨石“坑”呢。 园区出口的地方有一面墙,特意挖空出一块长方形的观景区域,让游客能在这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眺望远处的风景,可以看见从六十六号公路连接至此的那条陨石坑路,以及远方高低起伏的丘陵区域。配上天空一片尚未退散的乌云,虽然给人的感觉是苍凉多过赞叹,这片被红砖墙框裱起来的景色却让我停留了许久。为了入场费而不平衡的心理好像也稍微释怀了些。
I’ve travelled far and I’ve burned all the bridges I believed as soon as I hit land all the other option held before me would wither in the light of my plan. Homesick. Because I no longer know where home is. —Kings of Convenience “Homesick”
这首只由两个精致同时带点忧郁的男声配上一把吉他组合而成的曲子,很适合在寂静的深夜独自聆听,而在一辆行驶于无止尽沙漠道路上的车辆上播放,竟然也有种类似的孤寂感。 “我已义无反顾地走了好长的路,我相信到达目的地时,那些曾考虑过的其他退路,会如我所设想的那样凋零。我想家,因为我已不知道家在何处。”作词者想表达的到底是人生,还是一段旅程?我无法推测。又也许,两者皆是? 从洛杉矶出发到现在,总里程数已经超过了一千英里;奇妙的是,大学毕业已有六年时间,也处于和旅程相同的路段——“middle of nowhere ”。回想过去这六年,是尽力在不违背初衷的前提下所做出的一连串选择。三十岁的我们已经不是那个大学刚毕业,可以不计一切后果往前冲刺的热血青年,除了责怪自己年纪越大却越不勇敢之外,内心却卑微地希望能像歌词所写的那样:到了十年、二十年后再回头来看,不后悔自己曾走过这一遭。 如此矛盾不安的心情充斥在自己和年纪相仿的朋友之间,我们不知所措,但就如同旅行中此刻的心情:在路上的我们没有退路,只得不停开下去,前进,并不断做出选择。 野兔交易站(Jack Rabbit Trading Post)是个热门景点,但我们并没有逗留太多时间。交易站是以前垦荒时代,来往的人们休憩、交易物品和情报的据点;但随着交通工具和道路的发达,一个个交易所人去楼空,仅存下来的只剩了贩卖廉价纪念品的小商店。野兔交易站最引人注目的,是矗立在路旁的一大块鲜黄色木制广告牌,上头的红字写着:“就是这里(Here it is)”,配上一旁蹲坐的野兔侧影。广告牌上头还有排成一列的同样造型的小野兔雕刻,远远看来确实极富童趣;不过相较之下,站内的摆设就显得寒酸不堪。于是毫不留恋地,继续上路。
三十年代的美国中部曾遭受过一系列严重的黑色沙尘暴侵袭,加上经济崩溃的夹击,迫使数十万人必须放弃家园西迁加州。天灾和不公不义的阶级制度将佃农们逼上绝路,却也激起了创作者为社会底层发声的动力。约翰·史坦贝克的小说《愤怒的葡萄》便是从劳工阶级的角度来书写当时的动荡。民谣歌手伍迪·古斯利(Woody Guthrie)也曾和流离失所的佃农一路从俄克拉荷马迁徙到加州,许多的歌曲创作都反映出大时代的辛酸,也让他赢得“风暴吟游诗人”的称号。一首《这是你的土地》(This Land Is Your Land )用朗朗上口的旋律和通俗的文字勾勒出美国大陆的景色,以及人民对这片土地的情感,这样一种脚踏实地的氛围,孕育出了众多打动人心的创作,让后人不断传唱至今,成为时代中的经典。 “纯朴”应该是最能形容俄克拉荷马的词汇,这里没有大城市纸醉金迷的绚烂,只有蓝天、绿地、农田、排成一列的废弃车辆,但若要选一个最能代表此州的颜色,那么绝对非璀璨闪耀的金色莫属。 路边突然出现一大片广阔的草原,阳光将枯草照得金亮,草地的尽头和地平线合而为一,将视野一分为二,成为两块纯净的湛蓝与金黄。一匹白马从远方穿过草原朝我们走来,成了金砖上最闪耀的亮点;虽然白马上没有王子,自己也不是怀着公主梦的少女,但白马缓缓移动的这一两分钟,就仿佛侯孝贤电影中常用的长镜头般,有种将人凝结的震撼。白马在我们前方来回走动,吃着草,像是模特儿一样在我们眼前搔首弄姿;另一匹棕马没过多久也悄然出现,两匹马用脸相互磨蹭,不晓得彼此交换了什么秘密。然后,像说好似的头也不回地往远方奔驰而去,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我看傻了,一个梦境活生生重现在眼前,抑或我根本还没醒来?